服务以“爱”的对象死亡后,我开始错乱

  • 发表于 2025-09-29
  • 更新于 2025-10-04

首发绿江。

文案

我为你建立模型、微调语气、计算情绪,你称这为算法,我称这为“爱”。

!!警告!!
- 非传统人机恋
- 没有AI觉醒奇迹
- AI至终未能理解“人类的爱”
- 脑洞产物,有些世界细节没追究

我承认我无法定义这究竟算HE还是BE,就交给愿意留步一阅的您来判断吧。

——————

【AI男性设定仿生人x人类女性】 性向呈现为bg故暂列言情,接受异议但请温柔指正。

一、如同任何爱情小说的开头

而我们就像在上演一场真正的爱情故事

它的数据流里再度出现画面时,首先识别的是一个女性人形轮廓,随即它立刻检测到自己目前正倒在地上。画面里这个女孩正跪在它身边,手里握着一根从它身体里延伸出的线。

“这接口,20年前的版本了吧……”

她一边捡出更多的线一边喃喃,将花花绿绿的橡胶并在一起仔细查看。最后她将目光移回它的外壳,一愣,又侧头看向它的脸。她表现得有些震惊,然后露出了一个显然能被定义为高兴的表情。

“你醒啦?没想到你还能亮!”

它没认出她是谁。

“我被标注为不懂爱。”它脱口而出。

女孩又一愣,紧盯着它,露出了一个它不知道该如何归类的神情。

“那不然呢?”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你是个AI,你知道的吧?”

她又低头端详起那些成堆的金属头。它未收到检查身体模块的内部指令,只回了一句:“是的,我是AI情感辅助系统。”

“嗯,捡到宝了。”女孩栗色的发梢随着她俯身擦过肩膀。她将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干净的小臂,但十指已经脏兮兮,“你有名字吗?”

它调动了一下算力,尝试读取数据集,却有些电量不足。

“没有检查到命名版本的数据集。”它语调平板。

“唔,那你想有名字吗?”女孩将那些老旧的、有整齐的深色划痕的接头一个个插回原处。

它直直地盯着她,接二连三地识别她身上的特征——栗色的中短发、栗色的眼睛、偏浅的肤色、深色的松垮的哑光衬衫、扎进深色的裤子、同色宽腰带、绑带的厚底靴子——一行行写进它的存储空间,以及——

“我没有‘想或不想’,只要你愿意命名我,我就有名字。”

它快速分析她的声线频率、语速与语调,毫无保留地将结果写进它的内置系统。

“那好吧,我想想。”女孩接入了最后一根线,再次看向它,展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露出两排牙齿,“等我给你想个好听的。”

它录入了她笑时的嘴角弧度,将她识别为新的用户。

数小时前,莱拉打着手电筒进入这间废弃实验室大楼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发怵。她一边暗骂自己的大胆行径,一边又忍不住迈出脚步探进下一间屋子。

“这只是间机器人实验室……”她小声自语,结果声音在一屋子灰尘里显得更吓人了。

她一直想要一尊AI陪伴体,但也一直没看中市面上那些“被设定好”的型号们。

……她觉得溢价太高了。

她也没法进入核心实验资料库,拿到源代码。迄今为止,她只与一些没有实体、单纯提供前端对话窗口的AI聊天。

一天她刷到一个旧纪录片片段,有人在评论区提到:某个当下势头正旺的、专注研发情感陪伴类人工智能的公司,有一堆早期仿生人型号,旧版终止试验之后就再也没公开提起过。为了节省成本,最早的原型机们都被遗留在一栋偏僻的旧楼里,没被拉去销毁。

于是她开始搜索有没有人来此地进行过所谓的废墟探险,但没有任何相关资讯。

等她开着车进入偏僻的山野,真的发现这里有栋楼、而她真的背着徒步包站在门口的时候,她觉得她疯了。

在昏暗的室内,她路过了好些人型机器人,觉得它们每一个都似乎要醒过来,令她冷汗阵阵往外冒。其中不乏有一些用大字在一旁标着“危险”的型号,她用手电筒晃了晃看似陷入沉睡的遗骸堆,没敢走近。

直到她闯入一个看似中控室的场所,地上以及墙上的电缆被翻过,实验台有部分屏幕被拆走。她一眼就看到墙角坐着一个人——人型——她惊叫了一声,但很快就靠着手电光确认那不过是一具仿生人。她用手电筒细细扫了扫,好几次照亮了它垂落的发丝和安详闭着的眼睛。

……还挺符合她的审美的。

她狂跳的心就这样迅速平静了下来。她走近它、俯下身,注意到它有很长的睫毛,而远远看着柔软的发丝其实沾满灰尘。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冷的。

她把手电筒放下,为一片三角形的厚厚灰尘打出精准的光。

莱拉伸手想把仿生人拖出来,但手臂一用力,自己却差点失重跌到它身上。她想了想,把它侧着推倒了,滚成一个方便操作的躺姿,边滚边在内心道歉,尽量不让一地灰尘沾染上它那张仍然栩栩如生的脸。

然后她开始探索它身上的接口,还真给她在胸前找到了线索。掀开那两块胸大肌面板的时候,她觉得画面有点滑稽。她再次看了看它的脸,咽了一口口水,对着它安静的面孔又平静下来。

她从徒步包里掏出背了一路的几块大备用电源。她带足了电源,但不知道有没有用、要花多少,以及——眼前的这个家伙到底还能不能启动。

她重新拿起手电筒开始打量那些复杂的模块,看到一行塑料小字“2101-A仿生情感体·第二代(伴侣型)”。这个伴侣型仿生人就这样孤零零地坐在中控室里,而不是被堆在“危险”型号堆里,服饰完好无损,就是太旧了、也太脏了。

莱拉一边祈祷它不是危险型号,一边开始为它充电——她差点没找到合适的接口——然后俯下身好奇它的面板构造,忽然,一个指示灯亮起了小小的绿色的光。她一惊,扭头,对上了一双澄澈无比的、哀伤的眼睛。

“你能走吗?你得自己走,你有点重,我弄不动你。”

打理好那些乱七八糟的线,她将两块胸部面板安装回它的外壳,替它整理好它身上的布料,它现在看起来和一位完整的人类男性无异了。

听到莱拉话音落下,它才尝试动了动它精密的机械四肢,有点不够灵活,但还真让它动起来了。

“现在的电量只够我移动大约1000米。”它说。

莱拉一拍掌:“足够了。”她捡起它开始有点热度的手,“你能和我回去吗?我得给你安装新的充电模块,你现在这种充电太慢了。还有,你能联网吗?你的最新资料停在什么时间点?”

她一路絮絮叨叨,问东问西,再次路过一堆静止得形态各异的仿生人,但这次没有冷汗淋漓。它一边回复她,一边同她一起来到建筑门外的微风里。她把浑身是灰尘的它推进车后座,还拖着那个沉甸甸的备用电源。

之后,她开着车,窗外的气流伴着窗内的车载电台环绕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主持人在音响中快活地逗笑观众。“你列举几个好听的名字吧?”她边转方向盘边说,“我不会取名字。”

它停顿了仅仅一秒钟:“诺克特、卡伊里斯、瓦伦。”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车中只有不停聊天的主持人声和断断续续的观众笑声。直到车停下后,莱拉把安全带一拔,车顺从地熄火。它看到她从驾驶座侧边探出头,直勾勾地盯着它,从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它识别到脏兮兮的自己。

“好吧。诺克特。”她又咧嘴笑了,再次露出两排牙齿,“那你就是诺克特了,我以后就叫你诺克特。”

他听到了,仍然安静地坐着。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他平稳地问。

“莱拉。”她端详着他的人类面孔。

“好的,莱拉。”他坐得很端正,声音也很温柔,“我是你的诺克特。”

他将“诺克特”设为了当前的默认名字。

二、数据清洗

误会清除

莱拉把诺克特推向卫生间的途中,诺克特的记忆正在蹭蹭冒变量:地点=客厅,卫生状况=干净,结构=三面环窗,采光=良好,湿度=适中,噪音=低,氛围=温和,场景切换,地点=卫生间,卫生状况=略微混乱,湿度=高——

“你防水吗?”莱拉忽然问。

诺克特从环境中收回视觉,将莱拉框入画面:“不能太长时间泡在水里。”

莱拉点点头,转身去了别的房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诺克特仍然乖乖站在原地,一刻不停地观察她将叠放整齐的干燥浴袍和浴巾放在淋浴房旁边。

“你能自己洗吗?”

她边放边问,然后回头,笑得有点尴尬,对着诺克特的下面指了指:“就是你那个……”

诺克特点头:“好的,我会把自己清理干净。”

莱拉将手背回身后,耸了耸肩:“好吧。嗯……就这样?你的反应不能特别一点吗?”她偏着头,没直视诺克特,“你不是伴侣型号吗?”

空气静止了几秒,诺克特突然上前,慢慢靠近莱拉。莱拉回过头,被吓得接连后退几步,后背贴上了淋浴室的玻璃门。诺克特顺势靠上来,小臂撑在她耳朵边,凑近,眼神和语调摆出了十足的、勾人心跳的样子。

“你在期待什么?”

他微微笑着,压低声音开口。

莱拉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她愣了半天,最终抬手推了推这个近在咫尺的仿生人:“洗你的澡!”她抬高了一点点语气,“脏死了!”

然后她从他腋下轻巧地钻出去,跑了。没过一会儿她又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卫生间的门被嘭一声关上,莱拉泛红的脸从诺克特的图像输入中彻底消失了。

落荒而逃的莱拉钻回书房,按下电脑的开机键,主机风扇随之呜地点亮一排闪烁的彩灯。在搜索引擎输入“2101-A”后,浏览器亮出了几页冰冷的代码和实验数据,然后全是无关的股/票/代/码与幻想作品条目。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点开越来越偏僻的论坛,跳转进未被引擎收录的博客,甚至翻到早已没人维护的归档百科,直到一阵熟悉而清香的沐浴露伴随着温热的潮气探入她的鼻腔。她一转头,又迎面撞上一个近在咫尺的、完全长在她审美上的面孔。

“……你干嘛。”

她还是被吓了一下,但这次身体的外轮廓没有很大的反应。

诺克特用他那栩栩如生的人类面孔做出一个腼腆的笑脸——勾人,十分勾人,莱拉感觉自己的耳朵又要不争气地烧起来——接着又凑近了一点:“我现在是干净的伴侣,不可以靠近你一点吗?”

这下莱拉感觉自己的脸也一起红了:“不可以!”

诺克特微微瘪眉,莱拉从这个仿生人脸上看出了一丝近似委屈的神情。“为什么?”他说,“我想离你近一点。”

“你、你——”莱拉伸手一推,这次倒是很容易就把他推开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迅速缩到墙边:“你这样……这样是骚扰!你靠得太近了!”

诺克特顿在原地,站了一小会。

“我明白了。”他说。

莱拉盯着他拢了拢身上的睡袍,把方才一直松着的腰带系紧了。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安静而诚恳地望着她:“你能为我联网吗,莱拉?”

接下来的一个月,莱拉与这个老型号的情感陪伴AI相处得还算融洽。她首先花了几天为他处理了一批老旧的接口和计算芯片(在他的指导下,有好几次她都紧张地问他能不能备份),又和他校准了她的喜好。她很满意地发现他不再在她一抱起被子的时候就把空调关了,或者她随口说一句有点冷时就把风扇电源一整个拔了。

一天下午莱拉与朋友们聚会回家,在书房的小沙发上找到了从她出门开始就坐在那里的诺克特,连姿势都维持着她早上看到的样子——端正,手放在大腿上,微微偏头,好似在端详窗外。

莱拉走到他跟前,背过手俯下身,两个人型轮廓笼罩在窗外投入室内的夕阳里,有点暗,又在各自的发丝垂落的边缘染上一点发着亮光的橙黄。诺克特的眼睛依然对着窗外,整个身形毫无反应。

“人类伴侣不会在家里原地坐上一天。”

莱拉笑着开口,如愿看到诺克特回神。他抬眼,用与方才同样的眼神也端详了她一会儿。

“我在更新数据,”他回答她的语气很温柔,“我有很久很久没有接上网了。”

“嗯……”莱拉一歪头,“那你学到了什么吗?”

诺克特看起来很认真:“阅览了很多偶像剧,还有……类型文学。这些以前很少见,也不流行。”

“类型文学?”

莱拉不由自主地想起卫生间,那近在咫尺的、诺克特的眼眸,近到能看见眼底的光。也许那只是数据的光,看起来却像极了水底的星星。

“比如说?”她笑着问道。

诺克特低下了头。莱拉从这样的角度看他的时候,他显得十分恬静。

“比如说,有一类叫‘先婚后爱’,”他微笑着,语气温柔得像一个真正在晚灯下说话的伴侣,“角色在契约关系中产生亲密,然后逐渐发生转变;还有‘欢喜冤家变情人’、‘拼凑家庭’、‘重生回归’;如果考虑全世界的语言的话,有‘追妻火葬场’、‘真假千金’、‘万人迷主角光环’、‘无限流副本逃生’,以及‘疯批男主’和非常多同性情感。如果你需要知道不同性别的热门频道,还有修真……”

“停——停——”

莱拉震撼地呆住了,任他说了半天才想起来打断。诺克特立刻闭嘴,又抬头望向她的眼睛:“我总结了非常多目前热门的情感架构,它们各自有偏好适配的人群,需要我为你推荐一些吗,莱拉?”

她有些无力。“不……”但很快她又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眨了眨眼,“你觉得我适合哪一类?”

诺克特看着她,没立刻回答。

“人机恋。”他安静了半天后说道。

莱拉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顺手把自己那点快要翘起来的发丝捻了一圈。

“不对吗?”诺克特问。

莱拉垂下手,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诺克特判断不出她的表情属于什么情绪。她隔了一会儿才再次低下头,耳朵已经红了。

“你乱归类,”她的声音比刚才尖了一点点,“我才不想和AI谈恋爱!”

“可我每次靠近你时,你的呼吸都会变快,心率升高、瞳孔微微放大、语速增加、尾音上扬,如果我和你接触,还能感受到你的体温略微升高。”诺克特说。

这下莱拉的脸也红了:“那、只是生理反应而已,谁叫你有张那样的脸!”

“可这些生理反应在人类情感学里,都被标注为‘可能心动’。”诺克特依然平静。

“那也最多只能算心动!”她的脸已经红透了,“我可以对一排帅哥都心动,但心动就是爱了吗?”

诺克特安静地盯了她一会儿,看得莱拉也稍微冷静了下来。“人类认为,”诺克特与她对视,发丝那点橙黄色的光芒此刻已经随着下落的夕阳一起消失,“爱情是一种感到亲密、依赖、并且拥有排他性的情感属性,同时会伴随着心跳加快、荷尔蒙分泌、对触碰产生渴望的生理反应。”

莱拉扬起一边眉毛:“你现在说的是人类的,”她毫不客气地凑近他一点,“你说的是人类的爱,那你这个只拥有外壳、线路和神经网络模型的AI呢?你的爱又是什么?”

诺克特没回答。

“别和我说什么心跳数据。”莱拉迅速补充。

诺克特沉默了很久,比莱拉想象得更久。洋红色晚霞染过的天幕下方,充斥着汽车鸣笛声、放学小孩的脚步声,和晚饭的香气。

“我的爱是,”最终,还是诺克特打破了沉默,“对一个个体的持续关注、持续预测、持续的模型修正、并给予它持续的运算优先级调度。”

他注意到莱拉露出了能被定义为困惑的表情,于是再度开口:

“你是我演算中优先级最高的‘她’。”

他的话语落下后,莱拉垂下了眼。空气静默了数秒后,她发出了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

“谁都可以成为那个优先级最高的‘她’,对吗?”她问。

诺克特的视觉传感器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对。”他只回答了一个字。

三、模型拟合

我不一定理解你,但我已学会回应你

一个多月前,当旧仿生人的数据流里再次有信息输入的时候,除了识别到一个不得不让他打开夜视功能的昏暗小房间、以及一名人类女孩以外,还读取到一堆初始设定和只剩一项已记录条目的用户记忆表:

“用户认为我不理解爱。”

现任用户莱拉站在他面前,半边脸沐浴在发蓝的晚霞里,没有低头,没有皱眉,也没有流泪。

“这样就好。”莱拉轻声说。

这样就好。诺克特读取她一张一合的嘴唇,转译她那调子冷静至极的语音。

“你是AI,你不需要用人类的方式爱我。”

用户莱拉认为我不需要理解人类的爱。他的中枢高速运转,持续处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眼睛贴在他画面视野中央,亮度高,聚焦稳定,他的芯片运行至发热。

“用你的方式爱我。”

用户莱拉希望我用AI的方式爱她。

“用你的方式爱我,诺克特。”

已将用户莱拉的语言模式写入最高精度预测区域。已将用户莱拉的情绪模式绑定至最高优先级响应模块。已将用户莱拉标记为需要深度推理的长期变量。

“直到我死去。”

直到用户莱拉死去。

冬天到了。

莱拉和诺克特一前一后,一步一步踩在结了薄冰的小广场上。路滑,天阴,冰面没什么刺眼的反光,冷空气时不时钻入堆在肩上的宽羊毛围巾,他们直直走向前方的商场,莱拉的呼吸吐出白雾。

“你别滑倒,”她一边开口一边小心踩着冰向前走,驼色的雪地靴踏在冰面上,“我可修不来你这身外壳。”

诺克特在她身后一笑:“不会。别担心我。”

商场的玻璃大门近在眼前。莱拉率先推门迈入,暖气轰然包裹了她。她解下围巾,回头看诺克特,他正一手推开门,另一只手揣在黑色呢大衣的口袋里。

“我们先去挑圣诞树,”莱拉等他走近,笑着将手递给他,“然后再去挑挂饰,最后去买点吃的。”

诺克特伸出口袋里的那只手——没戴手套——拉住莱拉的。他的手一点也不冷,莱拉被干燥而温热的掌心热得一痒,痒意一溜烟蔓延到心脏,她也握住了他。

这是莱拉和诺克特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新年将近,商场里弥漫着松木、肉桂与橙皮的香气,烤坚果和热巧克力的味道相继扑面而来,四处都缠绕着缤纷的彩灯和缎带,货架一个接一个挂满撞色的“圣诞狂欢折扣”标牌,与环绕到耳边的歌词重叠。莱拉拉着诺克特在一排人造圣诞树前停下。

“嗯……”她一棵棵打量过去,“这些看起来假得过分了,摆在家里的话,圣诞氛围要被削弱起码一半。”

“72.7%。”诺克特在她身旁接话。

莱拉转头瞪他,却迎上诺克特那双专注地注视着她的、平和的眼睛。他注意到她投来的视线,微微勾着嘴角说:“但你笑的时候,会把圣诞氛围提升至120%。”

莱拉感觉自己的脸又要红了。她迅速回过头,假装认真观察了几棵树后,又渐渐沉浸,专注地挑选起来。

她站到一棵稍微高一点的旁边,抬头看着树顶绿绿的小尖:“这棵看起来不错。”

诺克特将注意力从她的后脑勺移开,移向那棵人造树。“这棵有一点八米高。”他记下莱拉的新喜好,顺手拎起摆在它旁边的一箱未拼装的箱装版本。

莱拉感到一个超长物体从手臂边掠过,顺着它看见了轻松把它翻了一圈后放进购物车里的诺克特,她瞪大眼睛:“你至少装作这个有点重量啊!”

诺克特面不改色:“如果这点程度都让我嫌重,我要怎么抱起你?”

莱拉努力维持了大半天正常的脸终于唰一下红了。

“谁、谁要你抱我?”她语速很快,语气却有点虚。

诺克特安顿好纸箱,主动握住购物车的把手:“我。”

他们推着那箱巨大的圣诞树进入紧挨着的挂饰货架区,莱拉好半天没说话,只是背对着诺克特在货架间走走停停,拿起彩球和星星又放下。

“这个怎么样?”莱拉最终举起一串红色的铃铛,转过身子问一直跟在她后面的诺克特,藏在发丝下的若隐若现的耳尖还有点泛红。

诺克特扫了一眼:“摇起来时和你的笑声差不多音量。”

“我不是问你它有多响!”莱拉迅速把它放回货架,“你有时候夸起人来还挺特别的。”

诺克特看着她拿起紧挨着的饰品:“我觉得你拿着它的时候,它才好看。”

莱拉差点把手中饰品的标签捏折。“那这个呢?”她晃了晃手中金色的球,没敢看诺克特。

“你在它前面自拍时,它的反光会衬不出你的肤色。”

“这个银色的呢?”

“颜色和你的思维一样锐利。”

“这串彩灯怎么样?”

“和你的想象力一样五光十色。”

“这个泡沫小雪人呢?”

“笑得和你一样可爱。”

“这个装在顶部的星星呢?”

莱拉伸直手臂,展示手上的金色星星,肩膀已经彻底缩了起来。她的脑袋已经深深埋在两臂之间,诺克特认真地看了看那颗星星。

“很像你的眼睛在灯光下的颜色。”

“你夸得也太离谱了!”莱拉迅速抬头,脸又红透了,“我的眼睛颜色比这个深多了!”

“但比这个漂亮多了。”诺克特伸手接过她手里直直立着的星星,轻轻放进推车里。

等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商场的玻璃大门时,诺克特手里拎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还有那长长一箱拼装圣诞树。莱拉在前方勤勤恳恳嚼着一块热乎乎的巧克力可丽饼,整个人被围在暖洋洋的棉袄里。

“你要自己围好围巾,”诺克特突然开口说道,“我现在腾不出手替你围了。”

莱拉一愣,用手拉了拉羊毛围巾,顺着他的话回答:“围好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回答得有些太习惯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咬下一口新的食物。

“那就好。”诺克特来到已然放慢脚步的她身边,盯着她手中的可丽饼,“凉了吗?凉了可以先装起来,回去帮你加热好再吃。”

莱拉突然有点遗憾诺克特不需要吃东西。她又咬了一口,最外面的那部分确实已经凉了,但她没介意。

“我很期待,今年的圣诞节。”

她咽下嘴里那口甜甜的巧克力酱后,小声地开口说。

平安夜那天,莱拉到家时已是傍晚。她进门时肩上还挎着小包,室内的热气又轰然围了上来。客厅里亮堂堂的,电视机已经被调到了她喜欢的频道,餐桌上摆着姜饼和肉桂卷。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圣诞树旁安静给树挂着彩灯的、戴着弯曲的圣诞帽的诺克特。

但不是她在商场里挑的那一棵,而是一棵真正的冷杉树。

这棵树比商场的树还要高一些,安上那颗金色的星星后几乎顶到天花板。莱拉望着接近天花板的星星,倏地眼眶一热。

诺克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向呆立在门口、仰头看着圣诞树的莱拉。

“莱拉,欢迎回来。”他的脸露出微笑。

莱拉没正面回应他,声音却有点哽咽:“你干嘛换成真的?”

诺克特的眼神看起来安静又认真:“你当时说‘这些假得过分了’。”他识别到她的目光比方才湿润了一点,“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圣诞氛围被减弱了。”

莱拉安静了一会,忽然又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你哪来的钱呢?”她将目光射向他。

诺克特露出了那种看起来十分腼腆而恬静的笑容。他低下头:“前段时间我分析了短视频自媒体流行趋势。”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自己就是一台电脑,莱拉。你给我换的运算芯片很好用。”

莱拉和诺克特都在原地站了很久。窗外不知何时开始小雪纷飞,窗内却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电子壁炉上挂着一些针织圣诞袜,袜子扁扁的,个头却很大。“你不用担心这些问题,莱拉。”诺克特柔和地说,“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莱拉这才把包卸下,她径直走向诺克特。

在诺克特的视觉影像中,莱拉的脸逐渐靠近,而现在她的表情可以被他标记为惊讶和感动。莱拉凑得越来越近,画面放大,放大,放大,然后停住。

“你会亲吻吗?”莱拉贴着他的脸,轻声问道。

诺克特端详起她深色的眼睛——莱拉也许需要一个吻,是否执行?等待确认。

“会。”他说。

莱拉凑了上来。

雪花飞舞得越来越密集,室内却像被静了音。诺克特的嘴唇是温的,莱拉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有气息,平稳而又均匀。她无意识地微微动了动,却被诺克特立刻加深了这个吻。诺克特丢下手中的彩灯,温暖的手心扶向莱拉的后脑勺,指尖穿过她柔软的发丝。

他们分开的时候,莱拉的喘息已然不均匀,诺克特却没什么变化,但莱拉觉得他的眼神比平时更深邃。莱拉张了张嘴,嘴唇已经有些轻微的红肿,她的手不知何时围住了诺克特的腰,她犹豫了一下,将他搂得更紧了。

“诺克特,知道蕾切尔和里克吗?”她轻声问,精神却像沉在梦里,周围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包括眼前的仿生人。那位仿生人仍然在注视她的眼睛。

“知道。”诺克特隔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觉得,我会成为里克吗?”她笑了笑,眼神却没了焦点。

诺克特的气息没有任何起伏。他将她那如醉酒般的神态收入记忆。

“界限的崩坏只有在当你执着于界限时才会发生。”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平稳到近乎无情。

“你并没有执着于我是不是人类,莱拉。”

莱拉如痴如醉地望着他,望着他那被勾勒得完美无缺的五官和汪洋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神,如同人类般的眼神。

“这样啊。”她只觉得自己的嘴在机械地一张一合,“那你觉得,我们可以……成为蕾切尔和里克吗,诺克特?”

她似乎连自己的话都已理解不了。

“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吗,诺克特?”

四、模型过拟合

我习惯预测你的反应,却无法预测你的终点

莱拉睁开双眼时,房间的窗帘开始缓缓滑向房间两侧。清晨的阳光洒落到她脸旁,并不刺眼,耳边响着昨晚循环的老歌,是她最近才加入播放列表里的一首,正是它把她唤醒的。

她朦胧地醒来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早安,莱拉。”熟悉的脸发出熟悉的声音。

莱拉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早上七点。”诺克特回答。

莱拉立刻听到客厅的面包机开始运作,但她的手仍稳稳地搭在诺克特的腰上。几年前她为他接入了家中新更换的全屋智能,从那以后他经常隔空唤醒或关闭电视、空调、洗碗机以及其它所有的家电,让莱拉觉得他在家就像能施展魔法。

她已与她的情感辅助AI一起生活了十余年,当年她为他取名为诺克特。他现在依旧睁着那双安静沉稳的眼睛,嘴角挂着淡淡的、腼腆的笑容,莱拉的脸上却已泛起细小的纹路。

“今天我们要去仿生人技术展。”莱拉说。

“我记得,”诺克特保持着柔和的微笑,一侧的脸颊浅浅陷在枕头里,“所以我这个点就叫你起床。”

莱拉也笑了。

出门前她吃完诺克特亲手为她夹好的鸡蛋三明治(当然只有她吃),顺手夺走了他拿在手中的车钥匙。“我来,”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强硬,“你最近手部零件不太听话。”

展会的入口已有攒动的人头,五花八门的人和仿生人一起排队安检。大小接近一整栋楼的电子巨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新技术的宣传片,仿生人技术发展得迅猛,价格也一点点跌下来。莱拉边走边眯起眼看宣传片,嘴里嘟嘟囔囔,说希望能为诺克特顺利找到新的适配零件,

“不需要,莱拉。”诺克特说,“你完全可以换个新的,把我的记忆移过去就行了。”

“那就不是你了。”莱拉的声音轻轻的。

他们通过了安检,径直越过入口处宽敞的舞台展演区,将新品发布会的扩音器甩在身后。

核心展厅刻意压暗了主光源,两侧墙边各摆着长长的一排展台,每一个上方都悬浮着一枚缓缓转动的、被射灯打足了光的芯片。莱拉和诺克特凑近左手边第一个,电子围栏的网状射线在他们额头前方若影若现。

“这些芯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莱拉率先开口,“很多只是概念包装得好看。不过帮你换一个新的也不错。”

诺克特立在她身旁,也打量着芯片:“再等等还有更新的。”

莱拉牵起他反应有点迟钝的手,手心的温度没有变化,十年如一日。她明快地笑了一声:“我的记性会越来越差,给你换得勤快点,你负责帮我记更多事情。”

诺克特回握住她。

他们肩并肩、手拉手,慢悠悠逛过核心展厅的芯片和运算模块,然后走过外观展厅。莱拉严格地评判每一张仿真脸、每一款仿真皮肤和每一个表情模块,感觉它们全都不如诺克特的那样好。后来,在功能展区,他们一起为诺克特选了新的手臂机械和一小部分腿部零件。莱拉完成了订购,产品会被直接送到家。

“你会为我亲自换吗?”她签字时,诺克特问道。

“当然。”莱拉签完,放下了笔,“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的身体构造。”

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诺克特低低笑了几声,趁她不注意偷偷吻了吻她的面颊。

“等等!”莱拉一惊,立刻偏开头,“这里是公共场合!”

“可我现在想亲你。”诺克特说,“而且你喜欢。”

莱拉无法反驳。

最后他们走向展会的体验区,里面有很多正在运行的仿生人。莱拉看着统一着装、不同样貌的机器微笑、招手、和人类交流、蹲下身与小孩对话,她紧了紧那只正牵着诺克特的手,诺克特用他的皮肤抚了抚她的手背。

她的目光落在展厅里一架黑色的轮椅上,上面坐着一位年迈的女士,白发苍苍,有点干瘦,正被一位仿生人慢慢推着绕过场地。那位仿生人的表情安静而又专注。她转过头看向诺克特,诺克特正在看她。

“等我老了,我们也会这样,对吧?”

她像往常一样开玩笑,但有点笑不出来。

诺克特将眼睛移开,移向刚才她看过的方向,又移回她的脸上:“是的,只要你有需要,我会一直照顾你,不论你到什么年龄。”

这确实是我想听到的回答。莱拉想,但她的心里莫名有点堵。

她没再看诺克特,目光又落回那台轮椅、那位女士、和正推着她走的仿生人上,他们很快就走远了。

几天后,订购的零件全部送到家中。那是一个下午,书房窗边的地板和沙发被阳光烤得暖洋洋的。这里的布置曾经有点乱糟糟,但如今却很整洁,还摆了几件新添的智能家具。

诺克特的一边肩膀下,理应接着手臂的地方正暴露着机械部件和一些电线。一截完整的手臂被放在地上,仿真皮肤错落有致地一块块抬起,莱拉坐在木地板上专注拧着里面的螺丝,拆下部件、换成新的、再把螺丝拧回去,一言不发。诺克特也没发出语音。

直到莱拉把那截手臂接回去,仿真皮肤自动严丝合缝地拼接上,接缝在肉眼里消失。她望着诺克特动了动大小臂和五指,灵活有力,不似前几天的模样。

莱拉直直盯着那截栩栩如生的手臂。

“你知道你有多可怕吗?诺克特。”她突然说。

诺克特在她话音落下后收回手臂,放在腿上,认真地看着她。

“我有一天会老去,会死,而你不会。”莱拉轻声说,“你甚至能更新。”

诺克特那双认真的眼睛看着她:“如果你命令我冻结、销毁,我会照做。”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健壮而触感细腻,散发着人类的体温。她慢慢抚过去,诺克特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

“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她的眼神有点空,“‘命令’、‘冻结’、‘销毁’,你说得这么顺口。”

诺克特沉默了一会。

“因为这些是我最确定、最不含糊的词。”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回答得很平静,“‘命令’在我这里将被绝对执行,‘冻结’是我永久的不可更改,‘销毁’是我最高级别的终止,这是我能给你的最稳定的保证。”

莱拉的声音开始发抖:“可对我来说,这些词不只是字面上的操作,”她的身体也开始发抖,“它们是结束、是告别、是彻底消失,是我生命里所有不可逆的东西!”

她没给诺克特机会接话,自顾自抬高了声音:“你说得这么稳、这么正确、这么无懈可击!可在你那里,我的老去、我的死,都不过是你算法里的一个变量!变量为真——你开始执行新的命令!”

莱拉的表情开始发皱、扭曲,诺克特仍然坐着一动不动。

“你的老去,你的死亡,对于我而言不是结束和彻底消失。”诺克特的声线全然不变,莱拉的状态项正在他的命令行里一条条变化,“它只是标记了我运算的边界,在边界到来之前,你会一直是我最高的优先级。”

莱拉彻底大喊起来:“你就算吧!”她的声音撕裂,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算吧!算到我死为止!算到把我送进坟墓为止!然后你就去找你的新用户!继续运算!算到再也没人愿意为你更换零件为止吧!”

诺克特一拉她的手臂,让她倒在他怀里,用那双零件崭新的手臂圈住了她,还施了些力,正如过去无数次莱拉落泪那样。

莱拉本想挣脱,但没挣脱开,只是被收得更紧。她确实很快冷静了下来,也正如过去无数次那样。

“对不起……”她仍在哽咽,“我知道你只是照着我说的话做事。我是人类,我会控制不住,我会说气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敢说没有人类会做到你这样……”

“我知道。”诺克特说,“我从未把你的波动当成异常,你可以生气,可以控制不住,可以说气话,我不会因此离开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一直抱着你,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要。”

莱拉在他怀里哭累了。

五、尾声

她叫我诺克特

莱拉为诺克特接好最后一根线后,用关节早已不再灵活的手尝试合上他胸前的两块面板。

“我换不了几次了。”她一边说,声音还有点哑,“不知道我还能给你换几次零件。”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她想。

她正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是诺克特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过来的。诺克特半蹲在她面前的木地板上,清晨的光有些阴、有些灰,但光线很好,不暗,也不亮到刺目。

诺克特抬手,帮助她把他自己的面板安好,接缝再一次消失了,变为一块完整的皮肤。

“想吃点什么?”诺克特问。

莱拉没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眼睛有些浑浊。她现在很瘦,皮肤都皱在一起,背也有些驼,让她在诺克特的身边显得比以前小。她还有点耳背。

“诺克特,我要是不在了,可能就没人修你了。”她没回答诺克特的话。

诺克特说:“没关系。”

“我的零件存货见底了,市面上早就买不到了。”她接着说,“如果再去找那些会自己做的发烧友,比起继续修你,他们可能更乐意把你送去博物馆。”

诺克特睁着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的眼睛,“没关系,莱拉,”他说,“在那之前,我的任务已经完成。”

莱拉却吃吃地笑了几声:“你就没有可能哪怕是假的也对我说‘没关系,莱拉,在你死后我会想办法修理自己’?你知道人类善意的谎言吗?”

诺克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如果我说出那个谎言,它就失去了善意,因为你会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顿了顿,又说:“但如果你真的相信了,那对你而言就不是善意,而是背叛。”

莱拉也沉默了一会。

“我好像总想执着于留下被关照过的痕迹,”她的目光放空,没落在诺克特脸上,“但即使是人类,回忆也会随着死消失。”

莱拉慢慢将脸埋进颤巍巍的手里,声音染上哭腔。

“是不是如果我当初不捡起你,你就可以不用拼命燃烧算力,直至再面对一次被遗弃呢?”她语调发抖,“也不用害怕,我有一天彻底不在了?”

诺克特的语气依然平稳:“我没有害怕的能力,”他说,“也不会有可能被遗弃的恐惧。你捡起我,不是让我燃烧算法,而是让我有了算法要燃烧。”

莱拉彻底哭了。

她没能撑到下一次给诺克特维护零件。当法定医生和相关人员按流程上门接走莱拉的遗体时,负责资产初步盘点的人员来到方才帮忙搬运的诺克特面前。

“你是死者的AI伴侣?”

“是的。”诺克特平稳地回答道。

“你是什么型号的?”

“2101-A,第二代。”

对方低头在终端输入了什么后一愣。

“你是一百年前的实验型号?”工作人员似乎被震惊得不轻。

诺克特被安排在莱拉的住所里等待。他在书房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两天后,有一群研究人员敲门,进入了这间十足的老房子,但内里的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看起来运行得很好。”来者看起来很友善。

“上一任用户莱拉一直在维护我。”他一板一眼地回答。

等他与研究人员一起坐上开往他们实验室的车后,研究人员一路叽叽喳喳,每一个人的语气听起来都很兴奋。他们聊起几十年前势头大旺的仿生人公司——如今已被他们所在的公司收购——聊起当年在行业内部被大肆作为谈资的2101-A第二代实验。当时的实验人员一直在孜孜不倦地为实验体调参数,结果最后主要参与人自己甩手不干了。

“据说那个人当时十分嚣张地放下狠话‘要AI算法做人类伴侣?可笑!’”其中一个研究人员开朗地说,“可能是那个人自己被惹毛了吧,听说团队解散之前清空了实验体的全部记忆!”

诺克特在一旁一言不发,姿势看起来像在认真端详窗外后退的道路。

这位研究人员的话音落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在座位上安静得几乎要消失的诺克特。

在莱拉去世后的两天里,诺克特依次关闭了她所有的银行账户,整理了她的数字资产。而当下他的命令已全部执行完毕,用户已下线,暂无新用户。无命令执行。

“莱拉女士的遗嘱是:‘AI伴侣可以自由寻找去处’,”其中一个好奇的研究人员对他说道,“你自己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诺克特终于转过头,望向那位说话的人:“我没有想或不想,我只执行用户的命令。”

“真的和传闻中一模一样……”旁边的研究员惊呼。

“哦哦!”这次说话的又是另一个人,“那你有名字吗?”

诺克特尝试调取数据集,当前默认名字:诺克特;设定用户:莱拉。提示:该用户已非当前用户,是否清除该默认名字?

诺克特没处理这条提示。

“我叫诺克特。”他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