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弗洛雷斯庄园的假期

  • 发表于 2025-08-30

2025年4月首发绿江。原先预期是8段,写到第6段他们在集市上玩的时候怎么改怎么不对,七千多字草稿呢,被我某一天清理wps个人账号云上的工作文件时,扔进了回收站又清空了回收站,太好啦!哈哈!有缘再写吧!!

1

艾雪走在山路的石径上,没走界廊,身边也没有随行。落于半山腰的界廊是弗洛雷斯庄园为尊客所设,直通后院,草地宽阔,灵马可以停在那里,而如今静着。

雪是黎明停的,绕山小道上还留着积雪的纹,石砖边缘结着薄冰。晨光尚浅,从云层后方又冷又暖地透下来。

艾雪远远看了一眼便道便继续往上走,庄园的大门不久后从石阶上方露出来,府宅的轮廓渐渐清晰。

门口立着三人。塞维斯特站在正中,唇边停留着一道温和的笑意,艾雪一下子就看见了他。她在王宫的一些宴会中远远见过这张脸,可她此刻的心里浮起的是另一道更年轻些的轮廓。

“殿下。”等艾雪走近后,他说,“欢迎您。”

艾雪停下脚步,与他视线相对,微微颔首:“承您款待。”

站在他旁边的阿尔黛娅裹着一件深色披肩,等艾雪抬起头后接话:“我们原本安排了灯火与例行迎宾。后来想来,您或许更喜欢清早这份清静”

艾雪闻声,侧头将目光转向阿尔黛娅,再一次颔首:“您想得很周到。我确实更喜欢这样。”

阿尔黛娅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你走得比我想的要慢些。”科尔温站在最旁边,一开口就是艾雪熟悉的语调。

艾雪将目光落向科尔温,淡淡接话:“你们站在正门外,我总要走得像样些。”

“母亲说你会绕山路,”他的眼睛又蓝又静,像辽阔的天空下深流的湖水,“于是我们到大门来了。”

随后艾雪越过主径门时,奥斯温管家恰好现身。他低头接过艾雪脱下的披风后默默退到一旁,让出了前方的路,随大家一起进入门厅。

屋内温度偏暖,安静得像在夜里。恒炉在墙角一处透出微光。走廊铺着长毯,屋外沾染的湿意已渐渐褪去。他们走了一阵,寒暄了几句天气,阿尔黛娅道了一会再见,科尔温也默契地离开了,说是要去安排些冬日甜点。

奥斯温起先落在几步之后,走至回廊时也低声请退了。他的脚步被收进了地毯与帘角之间的褶影中。

“庄园今年入雪略微早了一些,”四下无人,塞维斯特语气从容地开口,“原本为冬日准备的部分安排也提早了一些,殿下来得正是时候。”

“嗯。”艾雪微微点头,“这几日宫里事务也暂告一段,我正好需要些缓一缓的时间。”

塞维斯特微微颔首:“主宅后方的花园前日已清理完毕,如果您不嫌太静,那里是庄园最宁静的一侧。”

“正合适。”

“花园旁边的屋子过去常为贵客所设。家具并未更动,如果殿下使用时有什么不便,还请您随时吩咐。”

艾雪略微顿了一下,语气没变:“既然为常设,就无需再做什么更动。”

塞维斯特微不可查地低了低头,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又开口,语气仍然平稳:“这几日山道或有风雪,如果您有意前往庄园外侧行走,我会请猎场那边调配向导。”

艾雪想了想:“如果天气允许,我或许会出去走走。但此行主要是来歇一歇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既不锋利也不柔和,塞维斯特噤声了,只剩墙壁上的挂钟不紧不慢地响着。

“宫里给的时间是到新年。”

过了一会,艾雪再一次开口,语调比刚才低了一些。

“我们会备足所需。”塞维斯特也轻声答,“如果您更改行程,也可随时转告。”

廊后那间会客厅沉着地落在晨光里,天光比刚才又亮了一些,暖开始多于冷。艾雪走入时没有立刻落座,而是看了看厅侧那盏灯。窗外树枝上的雪一动不动,树下的灌木被风轻轻拨了一下。

然后她说:“今天早晨辛苦了。”

“为殿下备屋,是分内之事。”塞维斯特仍然温和,“弗洛雷斯一向以能迎接稀客为荣。”

他们在会客厅里停了一上午。奥斯温很快又回来了,和离开时的位置几乎没有分别。中午时分,窗外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恒炉送出缓慢而平稳的热意,屋内比早时更暖了些。

艾雪与塞维斯特道别后,走在回廊一侧,边走边看,步子不快。只有奥斯温仍然安静地跟随在她身后。

回廊尽头,有几名仆人正在为恒炉添换灵识内炉,见她走近后动作一滞,连忙有些慌乱地行礼。艾雪的目光朝那只尚未被封上的内炉看了一眼,随口问:

“你们平常也都这样称重核数?”

站在炉匣旁的事务人立刻应声:“是,殿下,一直依旧例操作。”

她点点头后继续走。

几名仆人在她离开后愣了一下,随后才重新动手。那名事务人再次拿起笔时,眼神凝了片刻,将刚才那行数又抄了一遍,字比先前更正了些。

午后风雪未歇,屋里却越来越静。饱食后的艾雪坐在那处靠近花园的小间写字,小桌后来被人换成一张更大些的,坐时膝下更宽。她没问来换的人是谁,只是用了。

+++++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角落里恒温炉投下的微光,与窗外尚未散去的浅灰天光交织。窗帘还没有拉上,床周围的帷幔每一层边缘都被打理得十分整齐。

艾雪坐在床沿,脚下厚实的毯面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门被敲了两下,难得地还没等她回应就被人轻轻推开。

是科尔温。他似乎刻意放轻了脚步,手中拿着一封已经拆过的信,走到她身边停下。

“父亲说明早送我母亲回去,”他说着,将信递给她,语气平稳,“她这次是为你来的。”

艾雪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信,将信扣在掌心:“我知道。”

他们都没有接话。恒炉在一旁静静燃着,炉光落在科尔温的指尖,隐约映出袖口精致的绣线。

过了一会儿,科尔温走到床头那把椅子上坐下:“你不觉得她待得太短?”

“她是不住在这里的。”艾雪说。

“也对,”他轻笑了一下,“她那边事务一向多,有不少责任要亲自签过。”

炉光恰好扫过他的侧脸,将他眼角那道细微的笑意勾得很浅。

“你小时候常去她那里吗?”艾雪突然问。

“偶尔。”他说,“我归的是弗洛雷斯家。”

艾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愿意选哪边?”

科尔温低下头,大概是认真想了想:“也说不上是选。哪边能留人,我就归哪边。”

他的语气毫无波动,说完后,他在微光中微微动了动,转头将目光落向她。

艾雪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没得选,归的是埃登莱德,也没人敢要我不是。”

天光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屋内只剩炉火映在墙边,将夜色破出一小块温度。

“那么我先回房了,”科尔温站起身,“殿下早些安歇。”

艾雪沉默地看完他在黑暗中站起身的动作。他走到门边停了停,语气仍是礼貌的:“房间是相通的,有事随时唤我。”

艾雪这才开口:“明早别太早敲门。”

门边响起一声“遵命”,语气带着一点笑意。随即脚步声也迅速远去了,余下的只有还亮着的炉光。光和影都一动不动,艾雪抬起头,眼神在暗中停留。

她想那边的光大概要亮到很晚。

2

艾雪从内厅走向花园时,路过一条铺着绒毯的走廊,一侧修的是与对面房间对开的落地窗。两面窗间夹着一道种满常绿藤的花架,斜斜落入的光影把花架的影子修剪得层层叠叠。

她驻足,目光穿过窗户,科尔温正坐在对面房间的低桌旁,神情认真地与一位背对着她的贵族交谈。

这不是她常看见的他,不是站在她身边的、也不是在宴席上退在半步之后的。

她没有立刻移开目光,而是观察起他恰到好处的姿势、利落的表情与偶尔展开的笑容。脚下的影子连同枝叶的一道被揉进地面,一时半会没被风吹得分开来。她的思绪飘到今日早餐时的场景。

餐桌上四人落座,谁也没先动刀叉。科尔温看了看她,语气轻快:“我们需不需要像在王宫一样,等殿下先动?”

她几乎是顺着回应的:“这里是弗洛雷斯庄园。”阿尔黛娅轻轻一笑,塞维斯特举起杯子。仆人们悄然上前,餐桌动了起来。

那之后不久,阿尔黛娅就回去了。离开时向她行礼告别。

——“愿下次与殿下相见时,天色如今日这般清朗。”

当时阿尔黛娅这么说。艾雪记得她衣角被冬日的晨风吹起的形状,也记得阳光正慢慢照亮天空,把整个庭院都照得透亮。

她重新动身,走过光影交错的长廊。鞋底落在绒地毯上时,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

在走廊的转角,她遇见了正在用灵识搬运一篮旧书的仆人。灵识天赋并不高,艾雪几乎瞬间就评估完了。

那名仆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头发束得规矩,一见到她便立刻止步行礼,表情看起来像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走才算合适。篮子里装着些布面破旧的文集。

艾雪扫了一眼:“这些是?”

仆人一怔,小声答道:“是藏书房后间的旧书……奥斯温先生说冬天放在角落里太潮湿,该拿出来晒晒。”

艾雪点了点头。她迈开步子前又顿了一下,重新看向篮子。

“我可以看看吗?”

仆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连忙把篮子放到墙边的木桌上:“当然,殿下。”

艾雪随手抽出一本,封面是深蓝的粗麻布,角边磨得发白。她翻了翻,里面是一本描写格里文达尔植物与灵识气候的旧编年,有些段落还带着手写的批注。

“这是谁的字?”

“是前一任园艺长留下的,殿下。她喜欢在边角空白处写些自用的记号。”

“她还在吗?”

“早些年已经离世了。”

艾雪没有再问,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批注的笔迹。

“这些能借我一会儿吗?”

仆人一愣,急忙点头:“当然。殿下想拿哪几本都可以,我这就拿干净布包好……”

“不用包。”艾雪把那本书直接抱在怀里,“就这样也可以。”

她转身离开时,那名仆人还愣在原地,等她走远后才回过神。她低下头,看了眼篮子里剩下的书笑了一下。

艾雪来到花园后找了个背对阳光的长椅,将那本旧书藏在阴影里翻阅了很久。

+++++

午后的阳光烈了起来。艾雪仍然坐在石长椅上,背后是一小片冬青林,身边留着一个空位。

她换了个阳光照不到书的角度,正准备翻页,远处小径上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于是她慢慢将那页批注合上。

科尔温刚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签完的公文。他走近后,手自然地搭上椅背,目光落在她身上。

艾雪没抬头:“处理完了?”

“快了。”他顿了顿,“还有一封信要给旧部回复,我明早再写。”

“弗温谷那边?”

“不是,”他语气平平,“是山下一个旧事务人。父亲年轻时用过,后来被调去别处了,最近忽然写信来,说想把他孩子送来做见习。”

艾雪皱了一下眉:“你答应了?”

“还没。”他看向冬青,“我在想,那人当年提出要离开,是不是因为父亲对他起了疑心。”

艾雪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指尖轻轻抚过书脊。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你怀疑他孩子?”她问。

“也不算。”科尔温慢慢说,“只是有人忽然想回来,容易让人想起旧事。”

艾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冬青,把书往膝边收了收:“那你打算怎么回复?”

“照实写。”他答,“礼节有余,但不留口子。”

“谨慎。”

“弗洛雷斯家一向如此。”他说这话时,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但艾雪察觉到他没真正笑,她没立刻接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公爵大人年轻时就这样吗?”

“他那会儿直白得多。”

“后来学会绕弯了?”

“嗯,有时候是必要的。”

艾雪望向庭院边缘仍未完全融化的雪:“你也挺早就学会了。”

“比他晚一点。”他轻声说,“但也不算太晚。”

然后他话锋一转,问艾雪在看什么书。(“你们领地的植物志。”艾雪说。)

当天的晚饭摆在一个小厅,围坐也不过几人,但比主厅安静许多。桌上摆着弗洛雷斯家常见的菜式:焖得透熟的羊肋、略烤过的根茎蔬,还有甜度适中的热糕点。

艾雪照常坐在长桌一端的主位右侧,神情如常,语气也无异样。她没怎么开口,但神态比昨日松缓一些。

奥斯温上前为她添饮品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换了另一种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柔和的语调:“殿下今日在回廊处取的书,我已安排人另作归类,若殿下有偏好,也可吩咐我们从藏书房后间再取些出来。”

艾雪略微侧过脸,语气一如既往平静:“不必。我只是随手翻了翻。”

奥斯温低头:“是。”

负责添菜的年轻仆人偷偷看了艾雪一眼,又迅速低头。塞维斯特停下刀叉,目光落在艾雪身上。

“是植物志。”科尔温接过他父亲的目光,顺势说到,一边拿起刀叉切分盘里的羊肋,“上面有手写的笔记,老园艺长亲自写的。”

之后没有人再提那本书。但送上甜点时还轻手轻脚的小仆人,退下时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小心翼翼了。

其实这里想暗示一下科尔温小时候时家族被亲信背叛过,wow,被我写得根本看不出来吧?

3

雪势停了。天色将亮未亮,远山隐在雾后,像梦里的剪影。

艾雪醒得并不晚,窗帘拉着,屋子里一片灰青的晨光。她坐在床沿把披风披好,然后又坐了会儿。

弗洛雷斯庄园冬天总是安静的,仆人说话轻,恒炉燃得匀。她已在这里住了几日,与仆人们相处自然了一些。偶尔从走廊另一头飘来只言片语——有人说起今年的冬日市集,谁预订了哪家的蜜糖饼干,谁等着剧院和戏棚开场,还有人偷偷为恋人挑了围巾和手套。

她走出房门,顺着回廊慢慢往外走,经过一道小拱门时,眼角扫见立在院角的雪松。树下堆着些木箱,装着为集市准备的贩运品——标签上写着“糖霜莓果”、“节日用饰”、“烟花用金粉”。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那排纸花颜色在雪后灰白的天色里显得有些刺眼。

——这个时候,科尔温大概还在他的书房吧。

她忽然很想见他。哪怕只是去说一句:“我看见纸花了。”

+++++

艾雪走到书房门前时,敲门没太用力,门很快就开了。是奥斯温。

“殿下。”他微微一躬身,侧过身子让开路。

艾雪朝屋内看了一眼:“我一会儿再来。”

“你可以进来。”科尔温在艾雪的角度看不见的地方接话,语气一如既往温和。

艾雪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看到了书桌前的科尔温,他正有点意外地站起身,看着她走进来。

屋子里很暖,他身前的桌上摊着几张地界图,红墨划了一半,圈线停在某块地的边缘。旁边压着一份纸张陈旧的批文。艾雪走近几步,目光落在被圈了一半的地上。

“我们在讨论回收这块土地,打算用来做新的灵识资源开发,殿下。”等她站定后,奥斯温在她身后开口,“这块地过去几年没人主张,按档案早就可以整合进项目区。”

科尔温的目光从艾雪身上移到奥斯温身上:“这两年边界没人动,不代表当地人没在用。你画线,他们只会以为你要把他们划出去。项目条令上写的是‘建议整合’,不是命令。”

“可我们不能再拖了,少爷,”奥斯温的语气有些焦急,“这不是驱逐,是土地整备。我们按规程走了每一步。”

科尔温垂眼看向地图,将五指指尖按上那块地:“太快只会招来反对。”

“这块地本来就属于庄园。”奥斯温辩驳。

“但当年借出时,领主并未规定收回日期。”

两人沉默了。

艾雪正想着要不要告辞,科尔温突然看向她说:“你怎么看?”

她一怔,抬眼与科尔温对视。他毫不遮蔽地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十分认真,奥斯温也悄悄看向艾雪。

她不得不开口:“你们是在争这块地?”

科尔温点了点头:“这块地近期异象频发,灵识越来越丰裕,我们决定回收来开发。”

“但有领民反对?”

“反对不明显,但也不配合。”奥斯温接话。

艾雪皱了皱眉。

“你们……现在是把他们当成阻力看。”

她手指落在纸上地块未圈的那一边,停在科尔温的手指旁。

“你们要划线、立标、整备、重建,可他们不知道这些流程,只看到自己要被清掉。”她说,“你可以告诉他们,他们能留下——不是安置或者补偿,是参与。

“设岗位也好、拆旧立新也好……得让他们知道,这件事里他们不是被绕开的。”

艾雪的话音落下后,书房里安静了半晌,二人的目光都没从艾雪身上移开。直到科尔温开口对奥斯温说:“就按殿下说的来。”

“我会安排。”奥斯温低下头。

“你先下去吧,”科尔温继续对奥斯温说说,“剩下的我们稍后再议。”

奥斯温向两人各行了一礼,退出了书房,脚步没有带起多少声音。门被轻轻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科尔温和艾雪。

亲自看到门被彻底合上后,艾雪才回过头迎上科尔温的目光:“……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她挑了个保险的开场,连自己也弄不清刚才那股想见他的冲动是怎么涌上来的。

“我知道。”看着科尔温边回答边露出笑意,艾雪有点恼。

她别开目光,语气有点僵硬:“我刚才在院子里,看到货箱了。”

科尔温安静而认真地看着她,她只得继续:“那些纸花,颜色……不算好看,但看着挺热闹。”

科尔温笑出了声,声音低低的:“你想去集市?”

“我没去过。”艾雪马上接上。

“你是想看热闹,还是想试试糖栗?”他笑着问。

艾雪微微侧过头:“你想选哪一项当理由?”

科尔温笑意更深了,语气却更温和:“我怕选错了,被你记一辈子。”

听到了他话里的调侃意味,艾雪半真半假地回应:“你是想装作路过集市,恰好遇上我吗?”

“那要看殿下打算给我什么身份。”

说到这里,科尔温收了一点笑意。

“既然要去,要不要顺便见见我的朋友们?”

“……顺便?”

艾雪的表情也收了些,眯了眯眼看向他。

科尔温垂下眼,低声说:“对我来说也许不是。”

房间依旧很暖,窗外灰白的晨光逐渐变成明亮的蓝色。

安静了好一会,艾雪说:“可以。”

科尔温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你想他们怎么称呼你?”

艾雪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袖口的一点绣纹上:“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科尔温轻笑,语气温柔得不像话:“贸易洽谈的观察员,好奇格里文达尔的新年集市,要我这个东道主领路。”

“他们信吗?”

“会信。但不会多信。”

艾雪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担心的是什么?我露馅,还是你露馅?”

“我不是担心。”科尔温的声音低下去,嘴角依然挂着笑,“只是……不太想让他们太快看出来,我对你认真得不像话。”

话落地时,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显得远了些。艾雪盯着他:“你说得好像平时挺会掩饰的。”

“还行。”他说。

“那我需要提醒你一句,我不擅长演戏。”

“我知道。”

“如果有人问,我不替你圆,我也不否认。”

科尔温听着,眼神一点点柔了下去。

“好。”他低声答应。

他们一起在窗边坐下来又聊了一会,聊到一会的早餐,又聊到午餐的菜色;聊起庄园的新年,以及要不要给纸花换一个颜色。

“回收用地的事,谢谢你。”科尔温忽然说。

艾雪的语气有些责备:“我本来没打算参与。”但表情却很轻松,投向他的目光比平时都要清亮些。

科尔温笑了:“是,我拉你进来的。”

之后艾雪说先去餐厅等他。她到了别,走到门口时却又回头。

“去集市那天,别取一个我听不懂的名字。”

她的神情看起来很严肃,科尔温立刻挺直了身子,装出正襟危坐的模样。

“比如?”

“比如……”艾雪的语气慢条斯理,“儿童小说里那种。‘艾洛瓦妮亚’。”

说完,她推门而出,没笑。门合上那一刻,屋里的科尔温却笑了。

4

早餐后,塞维斯特公爵决定外出处理前几日的领地回收事宜,科尔温随行。艾雪原本以为他们还不会这么快动身。在亲自为他们送行时,她才意识到奥斯温那句“时间紧迫”或许并不仅仅是提醒。

科尔温站在她身前,抬手扶了扶身侧的灵马。灵马柔顺的鬃毛被天光照得泛出一圈微光,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你今天还是留在书房?”

“嗯。”她点点头,目光落在马的鬃毛上。

“别让奥斯温老盯着你吃东西。”他接着说,“他太紧张的时候,看起来要跟食物过不去。”

这句话让她笑了一下:“我最近又没那么忙。”

科尔温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的领口。她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领口其实没什么不整齐,但她没出声,看着他把动作做得比需要的更久一些。

“你父亲在等你。”她说。

“他在看。”科尔温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但有点压不住尾音的笑意,“不只等我,他在看我们。”

她终于转过去看科尔温,他的脸上挂着她见过无数次的那种笑——澄澈、从容,温和而有礼,习惯性为所有人准备着。但此刻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收着她的影子。

科尔温退开一步翻身上马,俯身回望。艾雪微微仰起头看他,在冬日的阳光下挺得笔直,裙摆和披风垂落在下方,垂得整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科尔温的目光在她身上落得有点久。

“记得想我。”最终他笑着拉起缰绳,马顺势吁了一下,“在你喝茶空下来那会儿。”

“那你最好回来得刚好,”她还看着他,语气平平淡淡,“不然我会还没来得及开始想你。”

科尔温低低地笑出了声。

公爵离开前,将庄园暂时交给她打理。没人预料到今天会有什么意外——直到奥斯温敲响了书房的门。

艾雪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只手还搭在摊开的书页上。听见门响,她偏头看过去。

奥斯温推门进来,脚步略显迟疑,在她面前停下后才微微躬身:“殿下,艾尔弗·洛顿公爵传来消息,说他准备拜访格里文达尔的玛希尔·莱顿学者。按礼节,会先来弗洛雷斯庄园。”

他的语气有些拘谨:“……预计中午前抵达。”

艾雪抬眼看他:“艾尔弗?他和玛希尔的关系有多近?”

“年轻时是她的学生。”奥斯温垂着眼,“他说:‘许久未见,今日恰好都有空,想亲自问候。’”

他没听见回应,便放慢了语速:“玛希尔学者卸任后不愿留在王城,是公爵安排她住在领地里的。两人交情一直在。”

见艾雪仍然没回应,奥斯温迟疑了一下,低声又补了一句:“洛顿家和弗洛雷斯家来往不浅,也是王国里举足轻重的家族。”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失言了——这种事王储殿下不可能不知道。

艾雪并未在意:“他知道公爵今天不在吗?”

“知道。他本来想只捎信,不亲自来,是听说您在庄园后才改了主意。”

“所以他是想见我。”

她合上书站起身,奥斯温仍然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我们……需要怎么安排?”

“照常接待。花不用换,香调也保持原样。”艾雪说。

奥斯温站得有些僵,语气也不太有力:“但……艾尔弗公爵一向注重细节……”

“我也是。”

“我……怕您为难,殿下。他的挑剔在圈内是出了名的。”

“是吗。”

她神色从容,没有任何变化。奥斯温看了她一眼,目光随即落回脚边:“……明白了,殿下。”

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艾雪的声音:“引他去侧厅。”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最终只低头应了一句遵命。

++++++

艾雪从侧门进入接待厅时,艾尔弗·洛顿公爵正站在门前。他披着厚重的冬季披风,手里拿着的手杖扣环被打磨得发亮。厅里陈设未动,恒炉一如往日燃烧着。

“王储殿下,”艾尔弗开口,语气、神情和行礼姿势都挑不出毛病,“打扰您了。”

艾雪站定,看向来客,她唇角与眼尾的弧度和礼仪手册中的一样精确:“阁下远道而来,弗洛雷斯庄园向您致意。”

艾尔弗扫了一眼门廊,又看了看厅内陈设。

“我从正门进来,却被引到了侧厅。”他说,“印象中,这座庄园的主迎厅通常不设在这里。是我记错了?年纪大了,倒像是我自己出了差错。”

“主迎厅今日在更换节期布置,未曾启用,奥斯温便引我走了这边。我看动线清净,也就用了。”艾雪从容地答。

“奥斯温……”艾尔弗抬头看她一眼,拖长了尾音,“我记得这个名字。塞维斯特阁下还是少年时就在这个庄园?”

“是。”奥斯温将头点出一个谨慎的幅度,“自那时起。”

艾尔弗“嗯”了一声。

他走向茶桌,举起备好的黑叶茶,在唇边停了停,目光又投向艾雪:

“茶闻起来不错,但这茶叶不是庄园常用的那批。我记得弗洛雷斯家的茶序通常是浅茶先上,再是黑叶。”

艾雪不慌不忙:“今日气温偏寒,茶序便略作调整。”

“原来如此。”艾尔弗若有所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看不出深浅,“我还以为……这庄园换了风格。”

“并未。”艾雪笑容未褪,语气淡淡,“庄园仍由公爵主持。今日接待,仅由我暂代。”

艾尔弗语气也不重:“所以今天这场接待,是按公爵的方式来,还是您自己的?”

“庄园规制自有常例。”艾雪移步走向茶桌,指尖划过桌沿,目光始终不曾移开他的眼睛,“今日之变,只为应时。”

艾尔弗轻笑了一下,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视线再次扫过窗边的橱柜、脚下的地毯,以及水壶里泡着的黑叶茶,最后再次落到艾雪身上。

“看来弗洛雷斯家的庄园并未为接待王储作特别布置。我记得您祖辈尚在位时,哪怕只是短暂停留,接待流程也都层层上报,足够排场。”

“阁下记得的是宫廷,不是私人领地。”艾雪说,“我今日出面,是因主人不在。若对待客流程有所疑义——”

她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他。

“恐怕也轮不到我来答。”

一旁的奥斯温站得笔直,目光却游移向别处,手指在身侧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艾尔弗顿住了,缓缓放下茶杯。

“倒不像年纪尚轻之人该有的语气。”他说。

“您若是在说我无趣,”艾雪神色未变,“那的确是个常见的评价。”

艾尔弗轻笑了一声:“看来我是该修正些印象。”

“公爵阁下若是带着印象来的,我自然该亲自出面校正。”

她接得自然。过了一会儿,艾尔弗缓缓颔首:“以往您父亲——陛下——招待我,讲究诸多规制……今日这场,却别有意思。”

艾雪不动声色:“您想知道我是否遵旧制,或是否舍弃旧制。”

“那是政务的事。”艾尔弗一摆手,目光从艾雪身上移开,“我不过是品茶。”

“那就只谈茶。”艾雪轻声说,“黑叶顺口,浅茶清淡,今日天气寒冷,合不合时宜,我自有判断。”

艾雪的话音落下后,艾尔弗终于坐下,披风的一角落在椅边。

“好一个‘自有判断’。”他感叹,“你若凡事都如今日这般处置……倒真不像个年轻的继承人。”

“合时而行,倒不算越规。”

“若说这一场还有些别样痕迹,大约是王后陛下留下的。”

“承您夸赞。”艾雪垂下眼,在他对面坐定,“我倒常听人说,我更像父亲。”

艾尔弗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若是说眼神,那倒也确实。”

“但若说应酬,”她声音带着点含糊的笑意,真假难辨,“那我得向您多学一些了。”

艾尔弗鼻间逸出一声不甚明显的气息。

“茶味还不错。”他说,“下次我若再经过,希望还有这味。”

“只要阁下愿意,弗洛雷斯永不缺茶。”

艾尔弗站起身,冬季披风顺着他的脊背滑落回原位,艾雪也随之起身。

“方才一叙……”他又拖长了尾音,“意外收获甚多。”

艾雪偏了偏头,映在她眼里的光轻轻移了一寸。

“接下来还有位旧日恩师要见。”他接着说。

艾雪终于开口:“路上小心。”

艾尔弗点头,一手拢了拢披风,道了一句失陪。等他离开后,艾雪听到空气中出现一声极小的叹息,是刚刚一直站在一旁企图隐去身形的奥斯温发出的。

5

侧厅安静下来。两名仆人来回在桌边,茶具逐一归位,奥斯温站在一旁,视线落在其中的一只上——是艾雪用的那杯,茶还剩着大半。

他开口吩咐:“殿下用的杯子单独留出来。”

仆人动作一顿,朝他的方向微微躬身,他收回视线:“以后殿下来了,就给她用这一只。”

仆人应命。奥斯温转身走出厅门,刚迈出两步就迎面遇上一名学徒,怀里抱着一小叠卷宗。学徒看见他后立刻停下脚步,低头递上文案。

“殿下说,这份不用专送,”她说话时还有点喘,“直接入档,不用呈上去。”

奥斯温接过纸翻了几页,目光掠过“艾雪·埃登莱德殿下亲接”那一行。

“做一份副本,”他说,“归到第一序列。高位访客的规格。”

卷宗回到学徒手里时,她愣了一下:“不是第二序列吗?”

“访客是第二序列,今天坐主位那位,不是。”他沉默了一会,又说,“从今天起,殿下再出面,按这个等级走。”

“是。”学徒把卷宗收进怀里,再次低了低头。

奥斯温和学徒走远后,侧厅中只剩下那两名仆人。年轻的仆人慢吞吞地移动桌上的摆件,将花纹布拉平归位,直到他犹豫地开口:

“刚才那位就是……艾尔弗公爵?”

年长一点的仆人一边擦拭桌沿一边“嗯”了一声。年轻仆人抿了抿嘴,伸手去收艾雪用过的那只茶杯。

“别动,”年长者抬头呵住他,“茶还没凉透。”

他愣了一下,依言照做,转身去收拾另一件摆件,动作仍然不够利索。

“那……他……那位公爵,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专门来挑刺的?”他忍不住又开口问。

“当然。”年长者手脚麻利,“那样的贵客,越不明说,越难应对。”

年轻的仆人动了动下巴。他微微绷起眉头,压低了点声音:“要是他真挑出错来,我们也会被……”

年长者擦完了桌边,收起布:“你以为我们谁不怕?”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厅里的恒炉安稳地燃着,有光但无声,这座庄园的冬天一向如此。

年长的仆人又说:“但你也看见了,她一句都没乱。”

“她是不是早猜到他会试?”年轻的仆人问。

“谁知道。”她把茶盘提起来,检查了一遍复原的桌子,“可她从进屋起,哪句话不稳?哪样陈设不对?”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再听谁说她只是来修养的,你就当没听见。”

小仆人站在原地看了会儿那张桌子。除了艾雪没怎么动过的茶,其余物件的摆放已经复原如初,像从一开始就没被动过。

晚餐时厅中亮起比往日更多的灯,银具与灯的光影层层交错的餐桌桌面上,托着一席丰盛的菜肴。艾雪面前摆着一盘奶汁炖鱼,手边还有一份她常吃的清蔬和弗洛雷斯庄园特供的冬季甜点。

她拿起刀叉,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

“怎么不吃?”科尔温坐在她对面,开口声音不高,“不合你心意?”

艾雪的目光扫到他身上。

他似乎早已料到她会看过来,坦然一笑:“你上午接见了一位贵客,厨房因此临时添了几样菜。我当时正好在场,也随口说了两句。”

艾雪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几秒,淡淡地接话:“倒是说得及时,哪怕在王宫也未必有人敢这般热心。”

“我这不是热心,”科尔温低头理了理餐巾角,“是谨慎。”

艾雪挑了挑眉:“谨慎?”

“今日的王储殿下,晚餐若招待不周,我得先自请处分。”他声音没变,但语气十分正经。

她没回答,眼神从他身上收回,低头准备切鱼。主位的塞维斯特放下酒杯,目光落到艾雪身上。

“今日事多,未能亲自接待,幸有殿下主持,才未失体面。”他说得不慌不忙。

艾雪抬头看向他,朝他微微一点头,表情如常:“既在此间,总不能让您为此费心。”

“实为我们之幸。”塞维斯特再次举杯。

科尔温也默默举杯:“今天这桌甜点也不错。若你喜欢,我让他们晚些时候再送几样去你书房。”

“你让他们准备的?”她问。

“没错。”

“你猜我会回书房?”

“我猜你会累。”他认真地望着她,嘴角压着点笑,“如果不想回,也可以去我那里。”

艾雪轻哼一声:“你这是趁机掺私情?”

“不敢。”他的笑意藏在语气后,目光却很干净,“你不松口,我哪敢动。”

她低头切起鱼。

“……甜点可以送。”最后,她慢慢补充了一句,但没说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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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雪从卧室出来,穿过两间房之间那片静悄悄的小厅,在对面的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很快开了,科尔温披着便袍站在门后,还没从夜色里回神。

他看到她,愣了一下,低声问:“现在?”

艾雪站在门口,头发和睡袍都松松地垂下来:“今晚不想分房了。”

她边说边捏了捏发尾。科尔温抬手让出门边的位置,艾雪走进屋的时候,他低声说:“我以为你要等到新年前。”

她观察了一眼房间:“那是你以为。”

他笑了一声,顺手关上门:“所以今晚是……什么节日来着?”

“今晚是你吩咐厨房换了菜单的那天晚上。”

“那是庄园向你表达敬意。”

“你不是庄园的主人?”

“我只是今晚被惊喜到的……埃登莱德子民部分。”

艾雪已经坐到床边,把被子掀开。科尔温看着她安静地躺进去,留出一半被子。

“这就是你今晚的安排?”科尔温走到她躺下的那一侧。

艾雪闭着眼点头:“你要是还想让我回去睡,我现在也还来得及走。”

“晚了。”他俯下身凑近她,“我门都关上了。”

艾雪轻笑了一声,科尔温钻进了空着的那一侧被子。床幔从上方垂落,夜晚沉寂的空气融化了呼吸声。

“你今天真厉害。”科尔温忽然在静谧的黑暗里说,“我一直没忍着没说太多,现在才补一句。”

“你晚饭不是已经摆了满桌感谢?”艾雪的声音有些懒洋洋。

“那是庄园的。”他笑了笑,“刚刚那句是我的。”

艾雪闭着眼,安静了几秒才开口:“你倒很会分清楚,哪句是对外的,哪句是只说给我听的。”

“嗯,对外的话,我可以少说几句。”他的语气让他说这句话时的情绪难以被分辨,“对你我多说多少都不够。”

艾雪没回答,只是向科尔温那边歪了歪脑袋,又移了回来。科尔温扭头看她一眼。

“我这边枕得高一点。”科尔温的呼吸变近了,“要不要换?”

“我又不是非要枕高一点。”艾雪说。

“嗯……你只是不小心靠过来了一点。”

他侧过身正面朝她,黑暗中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去集市的名字,我想好了。”他的语气又柔和了一点。

艾雪没有动:“是什么?”

“梅琳达。”他说,“我曾祖母的名字。年轻时镇过领地边界动荡,有一年冬天她亲自带人守在边界。那一次如果她不出面,可能整个地段都会改旗换帜。”

艾雪沉默了一会:“我记得这段史料。你曾祖父是莱斯特家的人?”

“是啊。但你也知道,弗洛雷斯一直很强。”他带着点调侃,“不然你当初怎么选到我的?”

“我只是觉得觉得这名字听着还行。”

艾雪的声音闷闷的:“挺像你的风格。

“什么风格?”

“选名字的风格。”

“不是我。”科尔温直直地在暗中看着她,“是你。”

“是吗。”艾雪的尾音没有上扬,“总比‘艾洛瓦妮亚’强。”

“你这几天一直记着它。”

“也没有一直,”她说,“只是后来突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这种名字虽然傻气,”艾雪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帘幔,“但它在的那种故事,相信的那种世界有好人、有奇遇、有一封信会从天上落下来告诉你,你不是多余的。”

她停了一下,轻声补上一句:“那种相信也挺动人的。”

科尔温伸出手,在被褥下轻轻摸了一下,勾住她的指尖:“那你选哪个名字?”

“梅琳达。”她低声说,“镇边地倒还能听听。”

他笑了:“不是因为我曾祖母?”

“我又不认识她。”艾雪稍稍靠近他一点,“不过如果她讲话和你一样,那应该也是个挺吵的人。”

科尔温低低地笑出声,指尖稍稍收紧了一些。

“等格里文达尔的冬日市集搭好,我们就去看看。”他说,“沿街买糖栗,然后站在剧棚后面看诗人唱故事。”

“我从来没亲眼看过诗人唱故事。”

“那我们就站第一排,最靠近的地方。”

艾雪顿了顿,也转身面朝他,目光落在他鼻梁上。科尔温被看得有些不解:“……你现在想枕我了吗?”

艾雪抬手,把他那边的枕头拽过来了一点点。

“勉强。”她说,“借用。”

窗帘外透着昏蓝的光。科尔温慢慢伸手搂住艾雪,艾雪动了动,幅度不大,额头蹭到了他肩膀。她靠着柔软的布料,闻到了熟悉的、令她放松的味道。

“你今晚怎么这么克制?”她问。

“嗯?”

“难得我亲自来找你,”她手指捻了捻他的衣料,慢吞吞地说,“结果你从头到尾都只顾着说话。”

科尔温笑了两下:“你是想抱怨我招待不周,还是想立个规则?”

“你觉得呢?”

“你大概只是想让今天不太一样,”他搂紧她一点,嗓音低下去,“哪怕只是这么躺着。”

她顺着他的姿势又贴近了一些,把脸埋进他胸前那一小片和前几晚独自入睡时不太一样的温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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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温的朋友们呢,有一位很飒的姐姐,一位腼腆的妹妹,还有一位在嫉妒科尔温身世好和觉得科尔温人还挺好的之间反复摇摆的兄弟。